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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被风推着前行,姻姒缓缓走出内殿,抬眼,远远见得藤花架下白色巨兽和黑衣男子,迎她的还有一曲悠扬笛声——碧玉笛悬在身侧,更多的时候是被那男人当做格挡兵刃,鲜有吹奏之时。

殷肆见她目含疑惑,将笛子从唇边移开,解释道,“之前有吹给妙悟听,她说喜欢的紧……我便想着……”

“是什么曲子”她开口打断。

“浮台的一支歌谣。”

“浮台我怎会没有听过”

“虽然对于神仙而言,十年不算什么……可是阿姻,你离开扶桑已有足足十载;这些年我来往浮台于海泽,无意间听得此曲,便学了来。”殷肆笑了一笑,探身向她身后一望,脸色不由僵住,“……妙悟呢你……没将她带回来”

姻姒径直往前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原先匍匐在地上的天狡神兽支起身子,四肢匀称且修长。玄苍不说话,一对清亮的眸子只是紧紧盯着自家主子看。事情的缘由他并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东商西参两位神明的大婚之夜,落得如此荒诞不堪。

殷肆觉察她神色不对,两步追了上去,“你究竟可有见到她”

“见了。”她这才转身答话,“她没事。”

他一怔,又问,“为什么不带她走”

“她不能走。”

“我不明白。”扯出女子袖口的手慢慢滑进她的掌,殷肆蹙着眉,用力将她拉回身边,沉声道,“阿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琥珀色的眸子深深望向她所钟爱的男人,姻姒一字一顿,“你明白的。”

“你要我让步”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握她的手渐渐松开,“……你是让我等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但我也不能让你伤害帝君。”姻姒直言。

“所以呢,代价就是伤害我的女儿”

“殷肆,妙悟也是我的女儿。”她纠正。

“好、好……我从未见过哪个做娘亲的,如你这般心狠。”唇角勾出一丝弧度,他看她的目光变得冰冷,略略退了小步,又无奈低头自嘲一句,“……我也从未见过哪个做父亲的,如我父王那般狠心。”

“我想我或许会有幸见到。”

殷肆眯起双眸,缀着红色流苏的束冠在月色下流转着浅浅光泽,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姻姒长长舒了口气,语气平静,“你若伤了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弑君犯上,篡夺帝位……那么你与你那不念血肉之亲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要妙悟她往后……如何去想自己的父亲一个只会惹哭娘亲的混蛋,还是扶桑的罪人”

他顿时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振了衣袖转身溶于森森夜色。

她想他是生气了,她第一次知道男人怒到极致,是这般表现。

“娘娘。”天狡神兽在她身后轻唤,弯下前肢示意她乘骑背上,“先回海泽宫罢,毕竟是大喜之日,明日一早还要去城楼巡视,莫要让他人看太多笑话——东商君是识大局之人,定是先行回去歇息了,你也该早些回去才是。”

她看着白色巨兽,眼神有些空,喃喃若自语,“玄苍……我心里难受。”

“那,回去之后我去为娘娘备刀和面团儿眼下虽是嫁作他人妇,偶尔任性一下,却是无妨的……”

她想起曾几何时的自己,每每被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气到不行,都要寻着法子去发泄,背着人偷偷抹眼泪;而如今,她所想的,所爱的,所期盼的……统统得到了,可笑的是,都不是以自已期望的方式,浮台也罢,东商君也罢,所谓的制衡也罢。

她的骄傲和自尊,早就像那柄被丢进淤泥里的折扇,被雨水冲刷的破败不堪。

“不必了。”姻姒笑着回绝,“早就……不需要了。”

回到海泽宫已然是夜深。褪下一袭艳红色喜服,她竟有一种解开桎梏的舒心。撩开帘帐,才发现殷肆已在床榻上等了她许久,“你……你几时回来了我以为你生气……我以为你……”她没说下去,他将背对着她,那般姿势竟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怎么,难道我要在大婚之夜流浪街头么”他甚至不看她。

她无言以对,与殷肆贴背而卧,从未有过的生疏。

他不与她说话,可她知道他醒着。一夜无眠,直到屋外响起鸟鸣,殷肆才轻手轻脚起身束发着衣。姻姒知道按照这儿的规矩,今日一早便该随着东商君巡视海泽辖地,向各处仙魔以示女主人的身份,然心中芥蒂未解,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

故意装作不知不晓,紧合双眼。殷肆在床前站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她,最终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在她乌发上一抚,轻声道:我不想死,更不想孤寡一生……可是我说过,会用我的方式爱你,所以,请你原谅。

她的身子缩了一缩,待听得房门闭合的声响后,含在眸中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后来的十日,西参娘娘再也未见到自己的夫君。她向宫中侍从询问,才知殷肆去了海泽边境沿线,一路调遣部下镇守几地要害,处处不忘扬威之势。海泽本就是扶桑诸神魔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知新婚的东商君为何在如此时候起了操练兵将心思,抛下如花似玉的夫人不管不顾,一改往昔礼让低调的行事作风,大露锋芒。

稍有消息灵通者,或许会多嘴一句:东商君家的女娃儿,还在勾陈帝君宫殿里囚着呢。

一个“囚”字用的妙,字里行间的意味,着实叫人觉得有趣。

可她心里清楚。殷笑天留下的密函绝不止两份,殷肆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逼得见过密函的扶桑神魔自己现身:愿意追随他者,自然不会在勾陈帝君面前多嘴,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趋之若鹜为年轻的帝君出谋划策了。

而自她与安淑仪夜谈之后,再也没有人将殷泽每日需的批阅的折子送来海泽——那个总也长不大的黑皮小子终于有了懂事的一天,这些时日谣言四起,身边又有诸多“进言”神魔,东商君做的许多事逼着殷泽认识到,一直以来深深信任着的哥哥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勾陈帝君越是抵不住那些流言,东商君的危险就多一分。两人虽未有照面,可是没有照面,连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心浮浮沉沉,一面念着妙悟的安危,一面念着他。思来想去好几日,终是耐不住性子,携了玉寒镇,要去勾陈帝君那儿走一遭。哪知刚收拾体面,就在门口撞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殷肆。

说撞见也并非是撞,彼时那男人正坐在寝房外院落的石桌边剥桔子,桌上隔着只果盘,里头隔着她昨日未食的鲜果。想来他是一路腾云损了精力,脸色很是不好,漂亮的眸子不满血丝,望向她的时候稍稍有些骇人。

小别胜新婚。她是新婚就小别。

想念地紧。生怕他改了性子做出什么不计后果之事,再也回不来这里。

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剥开手中的桔子,唇角微微上扬,兀自说着话,“那时妙悟看不见东西,剥个桔子都剥不好,我替她剥了皮,一瓣一瓣掰开放在她掌心里,看她一口吃下去,忽然觉得能做爹爹真好。我不明白,父王他当初究竟是如何忍心离开我与娘亲的”

她无法回答,慢慢走近,他将一瓣桔子递到她的唇边,“如果那十年你没有离开我,我会给你剥许许多多个桔子……”

很凉。她一口咬下去,瞬间清醒了许多。

那味道,酸的令人想哭。

艰难吞咽下去,她抬眼,幽幽道,“我见你调动了海泽大部分兵力,连浮台最善战的烈焰谷一支都抽了人手守城,是何用意我虽嫁了你,但浮台臣子到底是归我调度,你几时问过我的意思了”

“不来这么一出,旁人怎知,西参娘娘是我这边的人”他扬声力争,模样狡黠地像一只狐狸,想了想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笺丢在桌上,似乎一切胸有成竹,“你看,这几日向殷泽进言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多,听得线人来报,今早他们跪了勾陈帝君殿前一路,希望他早日了却先帝遗愿……我父王果然是器重我,不过是赐个死,需的如此声势浩大,不过……我会一个个解决掉的。”

她想象不出,殷泽面对那些叫嚣着要杀死他兄长的臣下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她想她应该早些过去的,陪在殷泽身边,至少不会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殷泽到底念及与你兄弟情谊,小安心中也是向着你我的,又有妙悟在他们身边做担保……我想,他能够将这件事压下去……他是先帝定下的勾陈帝君啊!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兄长着想”

见男子不予认同,姻姒咬紧下唇,忽而又稍显慌乱道,“我去找他们,我去找他们……我倒要问问,你,殷肆,东商君!这些年到底做过什么对不住扶桑的事情了他们凭什么要你死!”

一个死人,一张破纸,就能决定一个神明的生死这是什么破道理!

“阿姻,我倒是……稍微有点高兴呢,你看,但凡提及我的事,唯有你如此回护我。”他浅浅笑了一下,那样的笑容,许久不见,“至始至终,你都回护着我……待我了断了这桩旧事,接回妙悟,我们一家就可以……”

“你也知道殷妙悟在谁那里”她气得发颤,生生打断他的话,抬手指着他的鼻尖,“了断旧事怎么了断我可算是明白了,往昔你千算万算,处处小心收敛,不就是图个明哲保身么眼下你若真的要杀殷泽,要当那主宰扶桑神魔的帝君,最危险的是妙悟啊!你到底不肯听我一句劝,到底要作个恶人,拿骨肉性命换自己周全……呵,我就不该带着妙悟回来的,我就不该叫她认你这个混蛋爹爹!”

沉寂了太久的海面,忽然掀起波澜。

她又觉得失态,立在原地,慢慢平复着心情。可是那个有着与她一般眸色的女孩子就像是心头的一点朱砂,只要想起,就会疼得难耐。

殷肆抬眼望着她,声沉若水,“我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回到天界来做神仙……我要只是那时的周自横,该有多好……”

“阿姻,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殷肆取出随身的短剑,取了只苹果在掌中,极为认真地低下头去,“……皮长长的,不会断的那种。”

有什么在舌尖上滚动,她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压抑万分。

“我不想你错,因为你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更不想你死,因为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不管你说什么都会深信不疑,喜欢到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会原谅,但这一次,你若敢让妙悟失望,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终是一刀使错了力道,眼睁睁看着细长扭曲如蛇般地果皮断作两截。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将未削完的苹果搁在一边,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见得佘青青匆匆忙忙现出身形,“爷,勾陈帝君那儿来了人传话,请您尽快去他那儿一趟,车辇还在外候着呢,要不要现在过去”

该来的终归会来的,面对生死权利,总有一个要先出声。

“我与你一起去。”姻姒握住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青蛇妖为难,“可那小仙说了,帝君只请了爷一人,特意叮嘱了娘娘莫要去。”

“无碍,我一人去便是。”殷肆将她的手松开,展出笑容,“抱歉啊,果子没削好,回来再给你削一个。”

“说什么混账话,谁惦记那点东西”女子声音喑哑,眼中有点点水泽,“……你只要记着我的话,牢牢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下章就是结局了呀,望天

之后会有两个番外……

给新书做个广告《惊蛰尚早》,可能要到元旦之后发文啦,希望一直看文的朋友能够支持

?╰ひ╯总之是一本欢乐的玄幻言情,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是偏鬼神灵异的那种,会写男女主角经历的一些短故事,感情不纠结绝壁不纠结【鬼信啊没写过不纠结的爱情啊切腹去】

《有暗香盈袖》的定制印刷在筹备中,圣诞前后开始征集吧,有插画哦诶嘿嘿嘿想我这样的小透明居然能约到人气画手的插画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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